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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六零年秋,人们的肚子饿得够戗了。食品店里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。那么大的副食品商场,货架上就摆着几个汉萝卜,几根白菜,还是展览品,给外国人看的,不出售。一天早晨,妈妈说:“你们拔点野菜去吧,咱家没吃的了。”
那时候,表哥在运输公司开汽车,常跑天津。我和哥哥、妹妹就坐他的车。我们在中心庄下车,顺着南去的小道就走下去了。道两边,东一堆西一堆是孩子们屙的屎。全是麸子,风一吹就能刮跑。几个小男孩光着屁股,大大的肚子上顶着个大大的脑袋,瞪着两只茫然的大眼睛看我们。活像非洲贫苦的黑人小孩。后来才知道,大脑袋大肚子是营养不良的表现。
路旁都是玉米地,里面已有几个人在摘野菜了。我们也钻了进去。我和哥哥、妹妹一人一条口袋,分头去摘菜。正是棒子成熟的时候。我忽然瞅见有人在掰棒子,就走近哥哥小声说:“咱们也掰几个。”于是,趁人不注意,我们也掰了十几个,塞进哥哥的口袋。
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左右,忽然来了几个社员模样的小伙子,还有几个女的。他们挨个翻看人们的口袋。“不好!他们发现了!”我心磞磞直跳。有两个社员正朝妹妹走去,我知道妹妹的口袋里没有棒子,倒也不太紧张。这时不想哥哥迎了上去。我急了,正想喊他,只见那两个社员一把夺过哥哥的口袋,“哗”的一声把里面的东西全倒了出来。用脚踢踢,全是野菜。我的天哪!这是怎么回事?后来才知道,原来哥哥和妹妹换了口袋。
正这个时候,我听见不远处有叫骂声。回头一看,只见几个社员正摁倒一个中年男子,拳打脚踢,嘴里还骂着:“妈妈的,我叫你偷,我叫你偷!”那男子也不求饶也不反抗,两手抱着头任他们踢打。地上散乱着一堆野菜和几个棒子。我一下子明白了,这是逮住“贼”了。那几个社员正打得不解恨,忽然跑过来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,抱住那个社员的腿哭着说:“别打啦!别打啦!棒子是我偷的,要打就打我吧。妈妈把粮食都给我们吃了,她饿得不行了……”我的嗓子一下子哽住了,眼泪在眼眶里转。是啊,我妈妈也是把粮食都给我们吃了,她也饿得不行了。这时,一个40岁左右的女社员一把把孩子拉起来,说:“起来吧,孩子,快回家吧。”说着把那几个棒子和野菜又装进袋子,回身又掰了几个棒子也塞进了孩子的口袋。我再也忍不住了,眼泪扑簌簌地滴下来。
“阿弥陀佛,神佛保佑!”。是保佑我们做贼没被逮住,还是保佑那个孩子和他爸爸躲过了一场灾难?我也不知道。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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